和你相遇,相遇在一个美丽的田野。面前一片稻浪,金灿灿的色彩,染黄了整个秋天里的田野。你用油菜花的模样开放着,牵着风的手,舞蹈着少女美妙的身姿,随风的轻摆陶醉着秋天里凉爽的眼睛。
稻花开了,点点白在绿的宣纸上漫延,一片片白云,把蛙鸣和月色连成一片,把田垅与田垅连成一片,把村庄和天空连成一片,父亲的心事浮在云尖,欢快地打着滚。缕缕暗香,溢出纸面,沾上薄薄晨露,给村庄裹上一层甜蜜幸福色彩。一朵挨着一朵的稻花,在阳光下轻轻摇曳,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初开的情窦绽放成田间最美的笑脸。这些容貌并不出众的花朵,多像乡间憨厚朴实的妹子,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知冷知热,通情达理,从不嫌贫爱富计较长短,一点水和泥土的简单嫁妆,一阵清风,便出嫁了自己选定的爱情。站在稻花飘香的田埂上,我看着这些稻花,文文静静地开着,含蓄沉甸地开着,慢慢由白到黄,从一个腼腆羞涩的少女,变成一个成熟持重的母亲,敞开饱满的双乳,孕育一世又一世的人间烟火。
我曾经多少次与你相遇,看着你,心动加速,情不自禁想伸手采摘一枝,却又不忍心伤害你的美丽。我世俗的手啊!怎会有资格挽你回家?你永远是田野里那一枝美丽的天神。回到家里,心却一直被你牵引着,在梦里,我却变成了你。在星星的陪伴下,听微风走过谷叶的声响,在清晨,看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在丰收的日子里,用金黄的色彩绽放温暖的颜色,抚慰每个人的心房。金色稻浪,相知相爱的稻花,让人心动的稻花。
第一次留心稻花,是因为一阵淡淡的稻花香。那是一个夏日,偶然走过小镇郊外的田埂,一块块整饬的稻田铺展在眼前,正是稻谷抽穗扬花时节,阳光明丽,清风不起,忽闻清香扑面,一阵阵环绕左右。眼前碧绿的秧苗抽出了穗子,穗子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素白。凑近凝目细看,这能叫花吗?这般细碎,这般轻柔,根本辨不出哪是花瓣哪是花蕊,叫粉儿更恰当些吧?远看只剩一层若有若无的素白,烟雾般飘浮在秧苗上,淡淡的清香逸出。风起,那香便散了。人声嘈杂,那香也就遁去了。稻花的香要在一片寂静安宁里细细地去嗅,那样细小的花儿散出的香味不过是一丝丝而已,得遇上有心的人去收纳,怜惜。
橘子初黄,稻花始放;茶鸡啼唱,稻子熟黄;风吹稻浪,流金溢黄。独行于丰收在望的田野,我自由地呼吸乡村的气息,肺腑中的污浊被过滤清洗。“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辛弃疾的诗词名句穿越千年,在我心中描绘出丰稔的江南稻田风光,我深受感染,也油然吟出一句顺口溜把滇东壮美的稻景点赞:“茶鸡声中话开镰,稻熟金黄一片。”稻米的饭香,随风在村庄里飘荡;白米的滋味,是我一生的怀想。
稻花有香。《红楼梦》里黛玉有诗云:“一畦春韭熟,十里稻花香”,原来稻花可以香飘十里。大自然真是奇妙无比啊,这没有花瓣的花朵,却结出了养育众生的稻米。稻谷也有香。稻谷的香和稻花的香不一样,稻花香清新、爽洁,带着蓬勃年轻的气息,有着朝阳的味道;稻谷的香要浓郁得多,如一个成熟女子内敛的体香,有着阅尽千帆的沉稳,风吹不散,日晒越浓,在田间弥漫。
风吹稻浪,从芒种到立秋,从平原到坡岗,起伏跌宕;由嫩绿而熟黄,由柔美而阳刚,风姿绰约。风吹稻浪,发散着水田庄稼的气味,烘托出滇东农业的氛围。我常常沉思默想:每一株秧苗都如俊美的野草,铺衬出云岭高原的辽阔;每一枝稻穗,都如金色的沙子,汇聚出大沙漠的浩瀚;每一粒稻仁,都是精美的食粮,滋养出滇东健美的儿女。在当下农耕文明式微、工业文明昌盛的情势下,这绿色的稻田能给农人以绿色的希望吗?这金色的沙漠能给农人以金色的梦幻吗?这精美的食粮能给农人以生活的快乐吗?
我是一个心大的人,住在一个小县城里,周边都是农田,却终日忙忙碌碌,忽略了春红夏绿,秋黄冬枯,远离了四季稼穑的变化。
关于稻香最深刻的记忆是2011年秋天。和儿子一起回老家,我们驾车驶过一个叫摆样河的村庄,路两边都是稻田,人们正在收割。金黄的稻子被割倒,有的捆扎好堆放在田里,有的装上了拖拉机正准备运回家去。我打开车窗,一阵稻香不经商量就扑了进来,贪婪地吸一口,五谷特有的清香,带着大地深处的秘密,是任何香水都无法比拟的气味。我叫儿子放慢车速,我想在这稻香里多留片刻,缓缓地,缓缓地。
在乡村长大的人,循着稻花香可以走回童年,沿着稻谷香可以走进家门,原野上各种植物的香连接着成长的岁月,牵引着我们的记忆。世间万物,有着各自的模样,有着各自的气味,或芳香,或苦涩,或甘甜。它们的气味也是一种表达,徐徐地,悠悠地飘过来,诉说着大自然的丰饶,美丽和神奇,我们用嗅觉去读它们的含义。
轻轻吹,稻香啊。含羞很美,奔放很美,像一场初恋,阳光忘情。吹得轻点、轻点,再轻点,才不会,让炊烟在屋顶上,站不稳。就像乡亲仰望,只有站高点,才能看远点,清瘦的呼唤,喊回他乡的父亲,麦香,请吹得轻点,再轻点,别碰痛了他们,弯腰捡稻穗,向大地敬礼。
秋天,风,浪着稻,满田金黄,荡动阳光的香味,鸟鸣,也开始,一浪一浪变热,有种渴望。在镰刀上,背篓里浪开来,浪成村庄的邀请:走,咱们收稻去。任每一粒饱满,把丰收浪进身体,又把忙碌从骨头深处浪出来,虽然,到处都浪着庄稼人的疲惫,但是,欢笑声却很海、很海。“稻花香里说丰年”,一朵小小的稻花,清香里我嗅到了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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