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静谧清冷的秋夜里，思绪总是飘向故乡和童年。而我与它们，其实是渐行渐远渐无书——故乡，还能称之为我的故乡吗？童年，对奔四的我，早已是依稀的梦境一场了吧？也许是因了小小的女儿，总让我看到幼时自己的影子，让我的思绪时时回到三十年前的童年和故乡。尤其是，这样宁静的秋夜。

　　想起来，是平日里陪着女儿或走或跳的时候，我才会停下来注视路边的某朵花。那些花们，那早已盛开在我童年的花，便会从记忆中活过来，让我在三十年后再怦然心动。其一便是蔷薇。家乡宽阔的河堤边上，有一种植物枝藤缠绕，攀附在斜坡上，茂密青翠。四月的春风拂过来，绿叶翩翩，一两朵粉色、白色的花苞悄然隐现。那便是蔷薇，多么诗意的名字。初夏，美丽的花一一盛开，蔷薇开得最是热闹，素色的花朵铺满了绿锦缎。我和女儿在花前驻足，一次次折下最尖端的蔷薇枝，那绿中带红的枝鲜嫩欲滴。我骤然想起，原来小时候，我保姆奶奶家门口那丛一人多高的植物就是蔷薇。那时我们都叫它刺苔。因为它的枝条上长满刺丁，而且枝的最上端嫩得可以吃进口中。小小的我站在它脚下，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段最嫩的刺苔。剥下皮，将它喂进嘴里，苦中带甜的汁液、脆脆津津的口感足以让味蕾小小享受一下。贫穷孱弱的日子里，花开花落全然不知，只蔷薇清芬的气味清晰可辨。我一直不知此花便是蔷薇，直到和女儿一起见到了浑身长刺的它。

　　今年的盛夏，我居然在单位院子里见到了它——指甲花。好多好多年都没见过它了，一见之下，亲切得几乎要流下泪来。那是一个溽热夏天的下午，我自花圃经过。它们盛开在紫薇树下，一株一株隔着同等的间距，笔直挺立。每一株身上都缀着小小的花朵。是大红色的花瓣，快乐明亮得如同夏季的天空。我摘下许多的花瓣，揉碎至汁液溢出，一个个敷在手指甲上。不一会儿，指甲就成了橙黄色，清透自然的色泽，让人心醉。我的脑海里关于指甲花的记忆顿时鲜活。童年时，众花里地位最高的就是指甲花，学名凤仙。取几朵凤仙捣碎，再加点明矾，把捣碎的凤仙花放在指甲上用布包好，一夜之后，指甲全染成橙红色，那简直是一种荣耀，女孩子们以此为美，指甲美美的，心里也美美的。孩提时最爱的就是夏天，就因为夏天凤仙会开。我们每年都要小心地摘了花种仔细地放起来，来年接着种，接着美，女孩子的夏天被这小小的凤仙花填的满满的。那天，我特意为女儿摘了几朵凤仙花，想染红她的小指甲，可是她两下子就给捏碎了。

　　到了秋天，应该是很宁静悠远的日子了。可是女儿在换季时频频生病，一次次在医院里进出。刚开始我这焦急忧虑自是无法言说，后来也就渐惭平和下来。打点滴的时候小孩子在病房里呆不住，我和她爸就买个晾衣服的杆子把吊瓶举着，带着她在医院附近走走。医院是一处很幽静的地方，远离啴噪，周围皆是民房，还有一条小路通往城中。我们就顺着小路慢慢走，女儿快乐地踩着太阳从围墙空隙投下来的影子，我一直在欣赏着路边的菜地、房舍。这也是难得一见的田园风光啊，瞧那划成小方块的菜地，已长出了绿油油的小青菜，萝卜在泥土中潜滋暗长。这一路的小菜园竟然都由一种花来做篱笆。此花叫木槿。枝条比我还要高，粉色的、紫色的花骨朵在绿叶间颔首。还有紫色的牵牛花袅袅缠绕。这样的情景我多么熟悉，故乡通往小河的一条路上，就是一道这样的木槿篱笆走廊，牵牛花顺着篱笆往上爬，赶在太阳之前，开出一朵朵喇叭样的花朵，红的，白的，紫的。那紫色的花朵，紫的嘹亮，紫的耀眼，仿佛能吹出一道惊艳的曲。

　　我在秋夜里想着这些花。这些故乡的童年的花朵，我重又看见了它们。其实它们一直在季节里不言不语地绽放着，而我终于又看见了，多么庆幸啊。

　　“童年啊，

　　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

　　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

　　我的心里一直存放着冰心老人这不朽的诗句。

　2012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