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在东海边一个叫石浦的渔港古镇,你在兴义。 四月的石浦,乍暖还寒,夜里能听见海风呼呼刮过的声音,更添几分寒意。电话铃响,接听,传来妹妹的哭声:“姐,爸爸走了……”手机滑落在地,我失声痛哭,无助,无望,无力。父逝去,而我远在五千里之外,那是怎样的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
你直到我和丈夫从宁波赶回兴义才最终闭上了双眼。以前听到或看到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去世,我只是隐约地感到一种痛楚,一种惋惜,感叹一声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你的撒手西去,让我真正理解和感受了生命二字的意义,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骨肉分离。
许多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变得模糊,但一年后的今夜,当我坐在电脑前敲打着这些文字的时候,你的音容笑貌,你的身姿背影却再一次清晰起来,仿佛此时此刻,你就在我的眼前。我翻出你的那些老照片,翻出你当年写给我的那些信,在这个夜里,又一次与你对话。尽管,你在天国,我在人间。
最早的老照片是一张五六十年前的全家福,你那时还不到20岁。因家庭贫寒,你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除了耕地种田等农活外,还到广西去烧制瓦片,挣得的钱用来贴补家用。这张照片是1964年你和几个同学在贵阳财贸学校拍的,在家务农几年之后,你考上了这所学校。这张是你和我妈的半身合影,照片上你英气逼人,我妈灿烂如花,照片的背面写着:拍于1967年3月,结婚照。还有这张,你抱着一岁多的我在相馆拍的,同样是黑白的照片却已经开始用画笔描上了淡淡的红与绿等色彩。几年后,我有了两个妹妹。1990年冬,家里又增加了一个妹妹——一个患有先天性哮喘的弃婴。
我在贵阳上学的时候,你给我写过为数不多的几封信。我18岁生日那天,你以“爸爸妈妈”共同的名义,给我写了第一封信。 “孩儿和父母是相依为命的,平时偶尔因为短时间离别,都总是牵肠挂肚,何况这次你要较长时间的离开我们呢?不得不为你担忧,心情当然也不好受”,“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生活确实是艰苦的,但经济再困难,生活再艰苦,我们都要尽量保证你在学习和一般生活上的需要”,这封信你写得比较长,谆谆告诫我人生的路应该怎么去走。在后来的信里,你希望我分清是非和利弊,能充实自己,主宰自己,并相信我能做到。你说因为你和我妈把希望寄托于我,所以不免有些苛求和严戒,这点用心,想来我能理解。你说你们公司是黔西南州国营企业中效益最好的企业,所以你要比其它同志苦得多,因为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为此不能常去看我或给我写信,让我谅解。这些信里,字字句句装满了你的牵挂、你的叮咛,饱含了你对我们这个家深深的爱。
后来,我回到兴义并在烟厂工作至今。后来,我和两个妹妹相继结婚生子。后来,你病了,大小脑逐渐萎缩,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去年,就连那个最小的当年被她的亲生父母狠心遗弃被你们抚养长大的妹妹也有了她自己的女儿。在你的四个女儿都有了自己的婚姻和孩子后,你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你这一辈子,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吃了十分,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却只尝了三分。在我的心里,你是一座巍峨的山,一条奔流的河,一本厚重的书……今夜,我想对你说:我们几姐妹都会好好地过日子,珍惜平淡的幸福;我们会好好地孝敬老人,让老人安度晚年;我们会好好地教育子女,让子女健康成长。
今夜,我还想对你说:如若真的还有下辈子,你还做我的父亲,我还是那个你最疼爱的桃儿,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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