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清瘦的容颜沉淀了岁月的沧桑。话少了,但那依然有力的声音给我一种坚定。
一个朋友说:“父亲走了,满屋子都是他的味道,可他不在了!”朋友的声音有点哽咽。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是极爱干净之人,走到哪里,身上都是清湛湛的。
可父亲抽烟,起初还抽旱烟。农村的男人都抽烟,抽烟好像是男人的象征。父亲抽烟是那种一天能抽一盒,没有烟就如丢了魂一般的烟鬼。烟对他来说,那是一种无尽的享受。一个人坐在树下或是菜地旁或是廊檐下,点一支烟,悠悠地吐出一个个美妙的圈来,看着它们慢慢地化为乌有。在我看来,那便如一个个美丽幻化的生命。儿时的我喜欢看父亲抽烟,更喜欢用火柴为父亲点烟。用火柴的幻灭点燃起父亲的喜悦,父亲高兴了就用那扎人的胡茬蹭我嫩嫩的脸庞,那一刻浓浓的烟草味便向我袭来,我喜欢那股味道。
上初中的时候,班上有几个同学就偷着吸烟了。一天下午,和几个同学逃课到河边玩,一个同学拿出一盒烟来,让我们抽。第一次吸烟,学着父亲的样子,很男人的样子。回到家里,村上同班的小子已经将老师的话带给了父亲。父亲就坐在廊檐下的板凳上抽烟,抽得很急的样子,我看见那火星噌噌地在闪烁。见我走进院子,立马站起来走到我跟前凶凶地问:“干啥去了,咋,还学会逃课了?”我低下头没言语。他突然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拉到了他的跟前用鼻子使劲地嗅着。他皱着眉头突然大声吼了起来:“还长能耐了,抽上烟了,烟是害,不知道吗?”他举起巴掌来,对准我的屁股狠狠地打了下去。我倔强地抹了把眼泪对他说:“你不也抽烟吗?你咋不戒了。”父亲举起的手没有再落下来,他松开了手,在那儿又点燃起一支烟来拼命地抽着。也许是抽得急了,他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父亲戒烟了,他将那盒还没抽完的烟扔进了灶火里。父亲冷静地对烧火的我说:“儿子,从今天起,我把烟戒了。”父亲说到做到,从此再没见他抽过烟。父亲长年外出,我有时想,他肯定在那孤寂的外乡偷偷地抽烟吧,点一支烟燃尽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我问过同去的叔伯,他们说:“你爹,那是下了死决心,从不抽烟的。真想不通从哪来的决心。”我听了心中有丝难过。那年,姐姐高考没被录取,滑档了。姐姐哭了,班上比她分低的都被录取了,唯有她没有拿到通知书。父亲低着头,紧锁着眉头,很是苦恼,作为农民的他能有什么办法?他知道姐姐再去补习又要承担多少压力,不仅是经济上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可又奈何?人们说,男人抽烟可以缓解压力。我偷偷地拿自己的零花钱去为父亲买了一盒烟,拆开来,递给他,我划着了火柴为他点燃了烟,就如小时候那样。他的手在颤抖,将烟放进了嘴里,烟头一闪一闪,顿时屋里弥漫了一股久违的淡淡的香烟味道。那夜,父亲对全家人说:“没有录取,那就复读,再穷咱也一定要上大学。”姐姐流着泪拼命点头。那盒烟,父亲抽了三根,其余的原卦不动地放进了抽屉里。父亲对我说:“我不能说话不算话”。那一刻,我为过去的事感到惭愧,我倒真希望父亲每天抽那么两三根烟,将他心中不尽当如人意的烦恼燃烧得无影无踪,可都是因我,父亲的味道变得淡而寡味了。
我工作后,每次回家,总会捎两三条香烟给父亲。父亲说:“捎烟干什么,我又不抽。”我说:“家里待客总要烟吧,再说,您一天抽那么一两根也不是不可以的。”“那我岂不是言而无信了?”“可您已经做到了,再说那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我一定会保密的。” “那我一天就抽一两根烟,行吧!”“当然,不过一天只能抽一两根,否则我可不会保密哟!”父亲孩子般地点着头说:“一定一定。”老了的父亲每天真就抽两根烟,中午晚上饭后各一支烟。我有时回家悄悄问母亲父亲抽烟多吗,母亲对我说:“你爹,一天两支烟,那是不多不少,真是奇了怪了!”我心中笑了,对母亲说:“那就对了,少抽烟对身体好。”
将父母接回城里后,从没见父亲在家里抽过烟。母亲对我说:“你爹每天都是饭后去小区院子里偷着抽,怕是把孙子影响了。”家里还真是闻不出一丝烟味,偶尔从父亲的身上还能闻出点淡淡的烟味来,那味道沁透人心。
父亲老了,清瘦的容颜沉淀了岁月的沧桑。话少了,但那依然有力的声音给我一种坚定。眼花了,但那失去光华的双眼依然透露着一种信念。时常,我眼前会出现父亲抽烟的样子,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烟圈在他的面前慢慢地升起,那是生命的幻化吗?
淡淡的烟味,那是父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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