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不是第一次戒烟。
刚开始戒烟那会儿,解放可没有什么理想、目标之类的,主要还是兜里没钞票。温饱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抽烟的闲钱还是要找。解放的烟瘾大,一天要吸两包,于是他决定戒烟。但是坚持了没几天,就抓耳挠腮,溃不成兵,只好乖乖举手投降。
解放染上吸烟的毛病,都是爸妈烟袋锅子惹的祸。解放爸爸有一根玉石烟袋杆儿,挂了解放妈绣的荷包,装上新搓的烟叶。晚上的时候,解放爸妈一吞一吐,你一口,我一口,火星子一闪一闪,一明一灭,远看过去,跟挑着灯笼的萤火虫似的。有滋有味的吸完一袋烟后,解放爸爸细心地顺着鞋跟儿磕磕烟锅子,把烟灰磕掉。每当这会儿,解放爸爸就长舒一口大气,说,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吸烟好,吸烟好,吸烟不招蚊子咬,吸烟之人少烦恼。有时,解放爸爸还会哼上一段拉魂腔,但他从不大声唱。
爸爸有时候把烟袋杆落在家里,解放就偷偷地取下来,咬着玉烟嘴吸上几口。解放还记得他第一次吸烟袋的时候,一股子辛辣的气息恶狠狠地直扑胸腔,又钻进脑门,小解放当时一脸鼻涕一脸泪,狼狈不堪。但是,解放读初中时和烟草结上了不解之缘,起初是偷偷的吸,后来就明目张胆,张狂的时候一家三口对着吞云吐雾。
解放娘吸烟更早,在家做闺女的辰光就吸上了。解放娘吸烟是因为喉咙一直痒,挤压、捏弄都不管用,吃药也压不住。痒的钻心的时候,就想用一把剪刀绞了开来。村里的赤脚医生告诉她一个土方法,抽大烟锅子。解放娘就这样成了一杆烟枪。
解放一家三口烟瘾上来的时候,吸空烟锅子,捡烟屁股,一根烟卷轮着吸的事情没少做过。解放爸爸很排斥纸烟,嫌味道寡淡。不过,赶上能吸上纸烟的年代,解放爸爸已经撒手归西了。解放爸爸走的时候50出头,刚过半百之年,肺癌。解放的娘这时候却戒烟了,而且一次成功。解放娘怕死,哮喘,医生说再抽烟的话,就活不长了。戒烟刚开始的时候磕头撞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但是抽烟的诱惑毕竟战胜不了生的欲望。
解放第二次戒烟的时候,老太婆怕他嘴巴无聊,买了很多葵花籽、南瓜子。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节骨眼儿,打工的儿子寄来了两条好烟,儿子孝敬的,解放心里美的不成样子,绝对不能辜负儿子一片孝心吧,就又吸上了。
解放第三次戒烟的时候,也是快要取得阶段性胜利的边缘,却被打工回村的亲戚朋友打败了。亲亲眷眷们长时间不见,热乎的不得了,你递我一只香烟,我忙着给你点火。你吸我的苏烟,我抽你的中华,可着劲儿撒好烟。大家你推我让,不亦乐乎,戒烟的鸟事儿解放就有点说不出口。
解放戒烟还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每一次戒烟看起来都像是打一场战役,狂飙突进,攻城略地,眼看胜利在望了,却突然节外生枝,最后只能是行百里而半九十。
解放家吸烟史可谓源远流长。解放的爷爷吸鸦片,那时候还是十里八村小有名气的地主,当时家里种的,最主要的是旱烟。解放爷爷青白面孔,手指细长,曾在徐州府里读过几年中学堂,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爷爷虽然喝过洋墨水,解放爷爷顶喜欢穿的,还是家做的紧口青布鞋,白袜子,粗布长衫浆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解放爷爷死的惨,因为债主上门逼债,吞了大烟膏一命呜呼。
到了解放爸爸的时候,就开始吸旱烟了。解放爸爸喜欢唱拉魂腔。解放爷爷在世的时候,每逢过年过节、过大寿的时候,就有戏班子到家里唱堂会,有时候也在祠堂里唱。虽然都是土班子,也没有多少名角儿,但是解放爸爸却就此迷上了唱戏,而且还能上台唱上几出。解放爷爷吸大烟,把家产几乎败光了,对这个败家儿子学下九流的把戏,也是瞎子放驴由他去了。解放后,解放爸爸因祸得福,居然划了一个小中农。尽管如此,解放爸爸也游过街、挨过斗,反正属于地富反坏右中的一个,这里面的名堂说不清楚。解放爸爸戴着纸糊的高帽子,样子很逗。但人却没遭过罪,村里人都知道他不是坏人。不过,解放至今都忌讳人家说戴高帽儿。
解放娘现在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哮喘得厉害。没走上两步,看起来就像扔到岸上的白花鲢,脸色灰败,大张嘴巴,却接不上气儿。看到儿子戒烟辛苦,就安慰他说,解放儿啊,你都活半辈子的人了,咱不戒就不戒了,啊?!解放有几个姐姐,爹娘跟前就看着这一根独苗儿。小时候家里虽然败落了,但没怎么苦着解放。
父母在,不远游,解放虽然读书不多,却认准这个理儿。解放娘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解放的几个姐姐、解放,都围在了床头。姐弟几人看护的当口,解放烟瘾又上来了,他哈欠连天,就溜到村口的小卖部买了盒香烟,躲在外面美美地抽上两支解解馋。没成想,就在这节骨眼儿,老娘却没等儿子回来,一口气没接上,说走就走了。解放没能看上娘最后一眼,解放没能送娘最后一程。
我狠心的娘啊,披麻戴孝的解放长跪在娘的灵前。这次,解放戒烟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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